他们进去后,我没了导师。
因此被转到了别的导师名下,以免影响毕业。
等待宣判的日子,我接受了心理治疗。
快出院的那天下午,白璐来看我,她提着牛奶,在门口犹豫了半天,才小心翼翼地走进来。
「对不起。」
两年前的那张字条上,写满了我的遭遇。
我让白璐考虑清楚,是努力赎罪,还是将来有一天东窗事发,等我把她送进去。
很庆幸,我有了一个帮手。
这件事徐宴和段衍一直没有怀疑。
因为即便我回到课堂,也始终活在徐宴的监视下,他不允许我有朋友,更不会想到,白璐成了我的朋友。
「那段天台上的录像,只是一部分证据,你……是不是还有其他的?」
天台的摄像头,是白璐替我偷偷修好的。
刚好记下了他们的罪证。
「没有。」
白璐拧眉,「可是光凭这些,判定强奸和非法拘禁,证据不足……」
「没关系,我不在乎他们能判多少年,只要有罪就行。」
白璐更疑惑了,「你不怕他们出来报复吗?」
窗外的光落在我的睫毛上,我笑出声,转移了话题,「谢谢你帮我给教授们发邮件。」
白璐脸一红,「没关系,这是我应该做的,可是……精神分裂是你的研究方向吗?我怎么记得你的课题不是这个。」
我没有回答。
不过按照目前来看,经过两年的时间,段衍被判定为精神分裂,足够了。
案件需要调查的地方太多,进展缓慢。
等我最后一次从警察局出来时,已经是半年后了,我通过了毕业论文的答辩,也找到了一份满意的工作。
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叫住我,眉间填满愁绪,
「于羡,以后……保护好个人信息。徐宴和段衍,都有精神疾病,你知道吧?」
「我知道。」
精神病判不了太久,极有可能被转到当地的精神病院。
若是病好了,离开也不是不可能。
对于一个遭受过巨大创伤的受害人来说,无意识毁灭性的打击。
我能猜到徐宴的选择。
他是心理学家,已经为自己规划好了最佳的路线,将来某一天,只要他出来,我会迎来他猛烈的报复。
走出警察局大门的时候,我接到了一个电话:
「喂,请问是于医生吗?明早八点,请务必准时来我院报道。」
25
三个月后,虞城市精神病院。
天气渐渐转暖,一场流感席卷了大部分病号。
大清早,护士推着小车,一路从走廊尽头走来,挨个敲开屋门发药。
哒……哒……哒……
伴随着悦耳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节奏,一道窈窕的身影出现在拐角。
于羡医生。
几个月前刚刚入职。
据说在学期间,曾发表大量的高分论文,科研能力极强。
因此刚来,就被科主任视作香饽饽。
年纪轻轻,就在科里掌握了一定的话语权,追求者也不在少数。
可是,她的心思好像全在学术上,对走廊尽头的 01、02 号房间极其感兴趣。
「于医生早!」
众人热情地打招呼。
于羡礼貌又疏离地笑了笑,「早。」
阳光照在她身上。
白大衣,金褐色的长发。
镜子里倒映着她漂亮精致的脸,若是有熟悉徐宴的人在场,一定会惊异于她和他的相似。
于羡,像极了当年的徐宴。
主任走过来,拍拍于羡的肩膀,「小于,听说你昨天又有英文论著见刊了,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,以后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。」
自从她来后,科里的科研水平直线拔高,名声在全国也排得上号了。
于羡笑着说:「都是主任栽培得好。」
「哎,我可不敢当,你能走到今天,该谢谢你的老师!」
谢谢……徐宴吗?
于羡的目光看向走廊尽头,笑容一收,「主任,我去看看患者。」
虞城市精神病院靠海,01、02 号房间都能看到一片广阔的海岸线。
于羡推开门,走进去。
段衍躺在床上,闭着眼睛,神态安详。
只是当于羡的影子落在睫毛的那一刻,他睁开眼,盯着她漂亮的面孔,没有说话。
「今天为什么不吃药?」
「因为我想见你。」
于羡把药递到他唇边,段衍张开嘴,含进去,继而用牙齿,咬住了于羡的指尖。
慢慢用力,似乎要把她的手指咬断。
于羡没有吭声,只是望着他,在疼痛到达顶点的时刻,说了句:「见了血,我就再也不来了。」
话落,指尖的力道一松,段衍的喉结圆润的一滚,把药咽下去。
「羡羡……明天还来看我,好吗?」
时至今日,被段衍用一双眼睛盯着,于羡仍然有后背发凉的感觉。
她已经习惯了,弯唇笑着,「看你表现。」
说完转身走出去。
隔壁就是 1 号房,于羡推门而入。
男人穿着病号服,背对着门口,坐在窗边的藤椅里,跷着二郎腿,跟当年在诊室里一样。
似乎每次见他,都是体面从容的。
哪怕成了她的手下败将。
「在看什么?」于羡语气温柔。
徐宴侧头,清隽的侧脸沐浴在晨光里,笑了,「羡羡,我在想你。」
于羡并没有看他,反而眺望着大海,展颜一笑,「刚才,主任让我谢谢你。」
「是吗。」徐宴的指尖轻轻敲着椅子背,「羡羡,你在我身边待了两年。如果不喜欢,为什么要忍耐两年?」
于羡认真地盯着他,突然觉得好笑。
「因为,我需要两年时间,来换自己后半生安然无恙。」
报警抓他们,太简单了。
正如当初,她第一次跟学校求助。
徐宴三言两语,就将她定义为精神病。
她关不住徐宴。
绝望之余,于羡还看到了希望。
徐宴是心理学家,站在他的肩膀上,能接触到更广阔的世界,甚至还能拿到此生无法触及的荣耀。
她为什么不能成为他呢?
徐宴她并不担心,只要被抓,他会想尽办法给自己脱罪,转入虞城最大的精神病院。
可是段衍呢?
他是个正常人,得想尽办法,将他置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。
所以,于羡用两年的时间,塑造了一个令自己满意的作品。
也许段衍自己都不知道,自己早已走入于羡亲手布下的陷阱。
同时,她用两年的时间,撰写了大量论文,为自己营造了丰富的履历。
毕业前夕,于羡选择结束这一切。
徐宴和段衍被转入精神病院是六月末。
于羡在同一天入职,以一篇高分 SCI 为筹码,向主任换取了 01、02 号房间的主管权。
「很抱歉,你的诊断书上,我维持了原诊断。并且直到你死,都不会改变这个决定。」
于羡语气平静,瞳孔里倒映着广阔的大海。
不出意外,这辈子,他是放不出来了。
徐宴摇头轻笑,「羡羡,有没有人跟你说过,你和我很像。」
「那就像。」于羡眼睛微微一转,终于将视线落在徐宴身上,「就算是亲手浇灌出的玫瑰,也会有扎手的一天。徐老师,既得利益者,何必拘泥于过往?」
不论如何,她已经赢了。
海浪拍打着岸边的岩石。
窗外海鸥长鸣。
徐宴没再说话,也许,他已经认命。
也许,在暗自盘算,将来某天重新将于羡拖入深渊。
这些,于羡都不想考虑了。
她走出了 01 号房间,在门口的记录册上写下了自己的诊治意见:
病情无好转,诊断同前,建议继续治疗。